【布袋戲文學】梟

梟(刀無極)

說你十惡不赦，其實，我並不願相信。





一路走來，聽聞許多有關你的消息，有憤恨，有怒罵，也有人說你定是失了心才會做出那些事情。但這一切並掩不了你的光茫與豪情，那飲一口，便能氣吞江湖的魄力。

你像是名巨星，在奔流的江水中恣意的展現雄心，星光閃耀。或許就是因為如此，說你是惡徒，我實不願相信，即便過往的歷史寫得這麼血淋。

赤眼的殺手，從荒漠一路殺向間孤兒院，哭聲、叫聲、討饒聲，在那風聲中帶著血腥，浸濕了黃土，也染紅稚子的心；在那心靈深處埋下了仇恨的種子。你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，去追殺你的兄弟，早在那名理論上該負有一切卻樂觀的忘了使命的大哥覺醒之前。

想你比任何兄弟都還具有統籌的能力，與雄佔一方的霸氣；但身上的異爪，卻註定你在故鄉，那我們未曾窺見面紗的地方，得不到重用，終身受人排擠。

其實，六爪之龍又何曾是你的願意?為了這天生的異樣，你不得不接受一些不同於其它兄弟受到的待遇。這想來，你之不善與孩兒相處，或許也是這樣的原因；但，我始終相信，你對你那幾名兒子自是真心。

別了上天界，這或許是你那終生的期盼，有種「此世界非公世界，他方可以」之感。以你的雄材武略，就算失了身分，仍可以輕易的爬上權勢的高端，睥睨天下群雄。但不知幸還是不幸的，那轉為幼生的你恰巧入了天下封刀的大門，成為一代名人之後。

愈龐大的組織，那背後的故事也就愈多。

你的先人，與你先人的仇人，在次機緣中又重新的被人談論。當年的事情，是真是假，其實誰都不明白；就算是當事人，在經過這麼多年的沉眠，或許真正的記憶早已不復存在。

但，仇恨不管經過了多久，仍然會有人記得。那早該當年的當年就該死去的幽靈，含著怨，陰魂不散的佈著險局，製造許多虛虛實實的流言，朝著你辛苦打造的形像上扔擲著污泥。

或許，這就是你等待的契機，或者是讓你轉變的契機。

其實那時候的你也沒什麼好失去，你的妻，你的子，還有大半的部屬。有人從了別人的意，舉旗反叛你，有人落井下石，在旁邊看著笑話，自然，也有人趁火打劫，雖然被劫的人不是你。

見著此景，想你的心也寒了。

即便日後你嘴硬的說是為了揪出亡靈才下的苦肉計。



計是真也好，假也好，終究你脫離了那道惡毒的陷阱，重新的回到自己的地盤，那曾經熱鬧的天下封刀，此時，這已冷清的剩下你，剩下左右護法還有一名老刀爵。

而之後的一場戰役，一場你不曉得的戰役中，這殘存的三人又少了兩名。剩下你，剩下那雖然愛玩卻異常忠心左護法，你四弟的好友，御不凡。

要用他來殺死你長年想殺死的人嗎?

我想，其實你也是在猶豫，所以你多次勸他離去；這個猶如親子般的大男孩。但，你終究是將命令發下。

若不是，若不是，這世上的無奈總在天枰的兩端，若不是這孩子的好友是他，我想，你不會這麼做；若不是那孩子執意要留在你的身旁，我想，你不會這麼做。

但這些猜想並不能改變事實，這討人喜歡的男孩，在眾人的淚光中死去；那名為好友報仇的四弟，紫茫星痕，不，那時的他還只是單純的漠刀，在風沙當中誓對你討回這條血仇。

而你是戰役的勝者，當時的你，身著的刀龍戰甲，又負有刀龍之眼，那僅是漠刀的漠刀又怎可能是你的對手?於是，他回到了那初來到苦境所用的大石，天外飛石，人們是如此的叫它的，靜靜的，等待下一次的甦醒。

本以為你就此展現出梟雄的風範，成為取代羅喉，這名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暴君，成為世人懼怕的惡勢力。但你僅是依照本來的計劃，要將你的兄弟一一除去。

這是件多麼可惜的事，對於你，對於這個世間，但你無顧於他人的期待，自顧自的走著自己的道路。這時，我忽然覺得，權勢對於你而言，其實從來就不是心頭上的一塊。




你追殺你的兄弟，將那優雅的貴公子追到滿身污泥，垂死的在床上掙扎，祈求最後一絲的奇蹟；而你笑著佈局。

設了這連串奪魂計，你所等的合該就是這一刻。將那些長久以來，一直刺激傷害你的，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，你只是想將這札在心頭上的刺拔去；只是，你怎麼捨得拔去?

那樂觀到旁人都不禁嘆息的大哥，在你面前不斷的呼喊。就算是有多少的磨擦與傷害，你們仍然是兄弟，是這異鄉中唯一可以互相依存信賴的人啊。

這話，不曉得你聽入多少。但你的狂氣與叛逆又怎可能因為這幾句的口號，就捨棄了長久以來的恨意?

而你，終究是捨棄了；在那傻大哥的狂笑成為真正絕響之後。

眾人對於你的改變感到莫名，認為你合該為此大笑，然後繼續朝著你的霸業前進，將那時殘存的兄弟吞噬；但你，終非是如同你自認為的無情。



其實，你只是寂寞而已，你只是空虛而已，你只是想要證實自己的能力而已，想對那不公的上天界提出抗議而已。

在追殺兄弟的時候，你可真有快感?或許吧，但這快感卻不及上隨後的空虛。

那空虛是發自內心的寂寞，那與你把酒言歡的人，與你高談闊論的人，與你吵鬧逗嘴的人，現下都已經不在了。你再創下什麼豐功偉業又是為了要向誰證明?

那些欽慕的眼神，早從你身上離去。




奮鬥了一生，到最終仍是一無所有；剩下的，或許真的只有兄弟。

於是，你轉換了陣營，將一個戰局跳到另一個戰局，背棄那對你招手的組織，雖然，任誰都知道對方也不懷好意。

你擋在前頭，那姿態是何等的威風?風吹得你衣擺揚起，又是何等的豪情?你無疑的是條戰龍，尊貴的令人不禁屈膝，那狂氣與霸氣震退來者不善的陰謀詭計。

想你合該是名將軍，是名大將，是眾星拱月的明星；但你不受虛名，昂首闊步的挺胸而去。

率性妄為，這是我想對你下卻又下不了的評論；你的人生有太多的顧忌與壓力，你周旋在其中，努力的扮演適當的角色，即便這個角色並不適合你。

直到沒有觀眾時，你才真正的放手一博，身姿高傲的如同不屈的狂龍。即便到了最終，仍以高傲的姿態絢麗的燃燒，生命的光輝閃耀，為這個人生落下燦爛的句點。



這追殺兄弟的一生，最終也為了兄弟而死。

想世間大概難以再出第二個你，這也好，讓你的神話記在青史當中，留下空白供人批評。

但不論褒貶，想你是飲著酒，睥睨的傲視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