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布袋戲文學】渡頭

渡頭(絕情書)

歲月攸攸，幾度春花秋落，那日妳緩緩的靠岸，帶著妳的嬌羞。那時，妳仍是情荳初開的少女，臉紅的如樹上的粉櫻，羞怯的倚在那人身旁。



妳與他在河邊相擁，在河邊許諾，而我是你們的見證者，聆聽你們的誓言。

那人是負名的刀客，我想，像妳這般的美人就應該配上如此的俠客。而妳，如同我所想的一樣，就此留在河的這一邊，目送他的離去。

『平安，歸來』

小舟上載滿著妳的柔情與深意，妳臉上掛著微笑，眼底卻寫著寂寞；妳送他上船，揮舞著懷中的小帕，直到小舟化成個小點消失在眼前，妳才緩緩的離去。

那人看著妳的笑，卻見不到妳的淚。

我想那一定是趟危險的旅程吧?妳將平安給他，祝福給他，默默的吞下愁苦與擔憂；在睡不著的夜裡來到我這，看著那遠方，看著溪水，看著那虛渺的影子。

妳梳著美麗的妝扮等他，說是要讓他見到妳最美的一面；從他說要歸來的當天一早，就站在河邊一直的等待，這樣對孕婦不好的，有人這麼勸妳，妳卻仍執意如此。

我看著妳的送行，看著妳的等待，從少女，少婦，到抱著孩子的母親；時間讓妳更加的沉穩，美豔，但不變的是妳的柔情。溪水在妳的深情底下也變得溫柔，只要有妳在，這無情的渡頭似乎也變得有情。





那日，他的匆忙，妳祝福的話語僅說了『平安』他便匆匆而去，『歸來』的語句凝在妳的咽頭，直到小舟消逝妳才緩緩的說出。

之後這冰冷的河再也沒有載來他的身影，妳卻常駐在此，深怕錯過他的歸期。要不是為了懷中的孩兒，我想妳會大聲哭泣，不，妳不會哭泣，妳會乘著舟天南地北的去尋他，哪怕只是具屍骨，或是一條悲傷的音訊。

要長久的在一起，這是你倆的承諾，而妳並不是輕捨諾言的人。妳仍梳著妝，來到這裡，等著一名忘了回家路的男人。

最後，妳仍是踏上了小舟離去，抱著妳的孩子。是的，妳的孩子，即便她現在已經沉眠在小小的骨灰罈裡，她仍然是妳的孩子；妳說要帶她去找她的父親，或是她父親的仇人。

那日天空下起了大雨，雨落在妳的身上，洗淨了身上的血，卻洗不盡妳的淚；從那天起，渡頭便為妳送行。冰冷的溪水載著妳的執著與恨意，染上了血腥，腥味從河底漫延，最後化成了一顆顆的頭顱在河上飄蕩。

別哭了，別哭了，見過妳笑的人都會這麼勸妳。但我僅是無言的渡頭，安撫不了妳的心。



其實那人並沒有如同傳言般的死去，他換了一張表皮，乘著舟來，乘著舟去；他看著妳，帶著莫名的瘋狂與恨意，或許還有更深的情感，但我未曾看穿。

他以花言巧語拐騙了妳，贏得妳的信任，我雖緊張卻也無能為力。只能看著妳受他欺瞞，一步一步的轉入死亡陷阱。

這時，我想起了妳的誓言，要是哪天這男人負妳，妳並不會生氣，因為這是妳的選擇。但若妳當時知道會受到這般的對待，我不曉得妳是否會跟這男人在一起。

之後，這男人又在世上鬧出許多風雨，針對妳，針對妳的義弟，那名神秀俊雅的男子；嫉妒矇蔽了他的雙眼，無視於妳的柔情，將妳的痴心棄若敝屣。

這真是名愚蠢的男人，我想，是他沒見過妳的眼淚，是他沒聽聞妳的呼喚，是他未曾看到妳在風雨中等待，是他從不曉得身上的衣物是妳一針一線慢慢縫起。

然而，妳死了，死在他的笑裡。

雖然身體還活著，但我曉得妳已經死了，那個愛笑的妳，那個嬌羞的妳，那個會在夜裡提著燈等待良人的妳，從妳的身上，我再也看不到那深情；但雨仍為妳哭泣，為妳逝去的真心。




之後，我再見妳，妳躺在義弟懷裡，露出淡然的笑容。

那時我才曉得妳的名字，舒愁眉，那是個好名字，一個不適合哭泣的名字，就如妳現在的表情，微笑。但妳義弟哭了，他的淚水打濕了妳的臉龐，而我曉得，那淚水將從此與妳絕緣。

笑吧，我親愛的妳，笑容才是最適合妳的表情，僅管這人生當中妳與太多的淚水結伴同行。



溪水攸攸，載著人來人往，但我曉得那是最後一次載妳。而妳的笑，妳的痴，妳的淚都將由溪水載走，消失在茫茫渺渺之處。

而之後的歲月，人們將踏著我這渡頭，上演無數悲歡離合；或許，有的似妳，有的似他，有的似妳的義弟，但我曉得像妳這般的女子，大概是不會再出現了。

人們在落櫻下說著情話，在河邊說著離語，我這渡頭將繼續看著人們，有時笑，有時哭，有時生氣。對於妳的印象，大概也會隨著歲月而淡去，但是，最後掛在妳嘴邊的笑意，我想我不會忘記。

即便我僅是無情的渡頭，卻因為妳的多情而多情。